进军

启示录

寒风凛冽；林·文德苏尔披着厚实的斗篷，从马车上走了下来。塞恩紧挨着他的脖颈，似乎想用自己火红的羽毛给他带来暖意，他那苍白的脸上浮出笑容来，仿佛被它亲昵的行径所打动了。然而这一切并未给这肃穆的场景带来一些变化——林的目光掠过下方黑压压的士兵，凯尔站在另一头，他的眼睛远眺着山丘西侧的王都，那儿一如往常地热闹，火车正从山谷之中向前推进，卷起一层灰褐色的浓烟来。

他看起来有些虚弱，不过在踏上结实的土地的时候，青年的脸上又多了些血色。这源自于他发自内心的振奋，以至于他向前走的时候，身旁的罗伊甚至忘了要去搀扶他。凯尔保持着沉默，他晓得林会做什么，这同样也是他最擅长的事。而空气中已然浮动着一触即发的因子，铮铮作响，滚过他们的心肺，他仿佛可以从唇舌中尝到铁锈味。林冲他微笑——这个笑容十分优雅，就如在期待宴会上的舞蹈；但当他的手握住那一旁的旗杆时，他仿佛握着一柄剑，利刃即将割破这片隅的空气，划出赤裸裸的血腥来。

“我的同胞们。”林开口道，“我们终于等来了这一日。”

静止，随后又是风。那整齐的人群就如一个个漆黑的符号，深深地刻在他的眼底。林抬高了音量，任由风卷走他的话语。

“我们终于临近了这扇腐朽的门——这扇王都的大门，已经垂垂朽矣，只需一击，就能将它推翻。“他的目光仿佛越过了那些密织的人群，灰褐色的城墙在阳光下泛着光，就像揉碎的金箔，林眯起眼睛，他久违地感到掌心传来一阵滚烫的热度，火焰仿佛蓄势待发。

“我们已经蒙受了够多，排挤，蔑视，穷困；我们也失去了够多，兄弟姐妹，父母亲朋，我们的爱人，我们的家庭，注定就不会得到幸福与快乐。同样是人类，为何有人就能衣食无忧，吃穿不愁，而我们！”他张开手，“我们——仅仅因为我们出生于北部，就被那些没头脑的贵族蔑称为杂种，仿佛生来就是低贱卑劣的，世世代代只能蜷缩在那冰天雪地的角落里，而他们却享受着各式的祭典，吃着一辈子都肖想不得的美味佳肴，而我们却为了一碗热汤感谢上苍！“

他当然是记得的，那些悲凉痛苦的回忆随着他的话语一同，从心口的深处钻了出来。他当然是记得的，记得那些茫然无措的日子，记得那些难以果腹的岁月，记得那冰冷的囚笼，牲畜一般的奴隶，人的性命仿佛如同草芥一般微不足道。在他幼年的时候，一杯牛奶就足够让他付出极大的代价……

我们，我们。

“很多人都知道，我来自忧勒。”他缓慢地说道，目光掠过那一张张脸，“这儿有多少从忧勒来的人？很好……不过十人。因为忧勒已经毁了，在二十年前就已经毁灭得彻底，我的母亲，圣女伊莎贝尔被王都的走狗无情地处以火刑，他们污蔑她，在众目睽睽之下羞辱她，指责她是魔女，淫荡卑贱，他们将忧勒大部分的族民赶尽杀绝，为的却不过是一把弓，”林笑起来，他手心摊开，火红的长弓立刻幻化成形，犹如凤凰一般振动羽翼。

“可我们与那些贵族又有和区别？不过是同样的人类，我们同样拥有父母，拥有感情，我们是一样的……“

我们是一样的。我们同样拥有血肉，拥有思想，我们理当去争取这些，我们必须得抵抗，必须得复仇，必须得争夺——想想我们牺牲的手足兄弟，想想与我们分离的家庭，想想！想想我们的过去，我们冰冷绝望的故土，想想我们的未来！

“想想我们该得的东西，农田土地，财宝矿脉……想想我们失去的东西——那一条条性命怎么能被轻易地抛却在历史里，怎么能够随风逝去，怎么能够再被人践踏下去？而我们！！”

“我们又怎能一辈子低着头，在狭小的圈笼里苟延残喘，外头的天空如此宽广，帝国的土地这般辽阔，我们却只能屈居于方寸狭隘的冬雪里——告诉我！你们想要的是什么！！”

青年张开双臂，烈弓发出震耳欲聋的嘶鸣声，风的咆哮愈加迅猛，如刀一般划过他的脸，他却感觉不到那丝可怕的寒冷了，相反，一股灼烫的热意正从他的心底朝上窜去，骤然席卷了周身。他得到了无数的目光，无数殷切的目光，无数愤怒的目光，无数蓄势待发的目光，而林仿佛能够听见那些心跳声，整齐划一，犹如鼓槌，咚咚地击打着他的心弦，刺目的阳光里沉闷的跫音渐渐远去。

他得到了一声回答。自由！一个声音喊道：自由！

是啊——自由！我们的复仇是为了自由，我们再也不会任人驱使，沦为奴隶，我们会堂堂正正地站在这里，打破这王城的高墙！火焰熊熊燃烧，仿佛空气也变得滚烫，青年的双臂仿若携带火光，那是旗帜，是利刃，是撕裂这冬日的朝阳——

来吧！来吧！来吧！

复仇和烈火！来吧！

FIN