罪恶

 

现在他醒来了,知道 

谁也逃不掉命运,除非在梦里。 

不过那场恶梦还把另一件事也搞颠倒了—— 

连惩罚也符合人情,是另一种方式的爱

 

 

 

罪恶

启示录

 

 

 

黑色的河流逆向而淌。一切是死的,是无声的,空气仿佛也失去了意义;寂静。林·文德苏尔沉默地看着河水漫过他的脚踝,这本该冰冷,不过这会儿他毫无所知。深夜的山谷会迎来其他的访客,林听到后方传来细细索索的脚步声,是皮靴踩裂了树叶,但他没有回头,只是轻声笑了笑:“是个不错的夜晚,是吗?”

他没有得到回答。但这并不重要,他没有向前,也没有转身离去,而是停留在那树丛的阴影里。林也同样没有回头,他仿佛懒得去看那张脸,这让他弯下腰,溪流舔过他的手指,漫过他的手掌。他偏过头,细细地看着水流倒映中的自己,随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,自言自语道:“你知道吗,今天这样的日子,山谷里会迎来亡灵的游行。有这么一个传说,当河水逆向流淌的时候,门便会打开,生与死的界限就消失了……”

他顿了顿:“所以,现在的我,是活着的我,还是死去的我?”

这个问题自然没有回答,不过林并不觉得无趣,总有些时候他喜欢提出这样的问题,仿佛这能挖出他生命的本源,那遥远的、沉沦的深处。他一下一下地拨弄着水流,又自言自语起来:“不过在我们忧勒,这些东西就更没有意义了。人是从自然而来的,那么就会追随着自然而去,所有人都应该明白这一点。”

他瞥过眼看他:“你看起来好像觉得很不可思议?”

那团阴影依然保持沉默。林耸耸肩,他显然对此习以为常。这让四周变得愈加安静,他便干脆站起身来,越过那浅浅的水流向前走。河道很窄,下头满是碎石子,但逆向的溪水在这片夜晚显得格外诡谲。亡魂会在新月的日子降临,这种传说已经足够悠久。这不是林第一次听见亡灵的声音,事实上,他已经听得太多太多。死者的叹息都是支离破碎的,糅着风的呼啸,树叶的擦动,石子的滚落,河流的拍打。赤裸的脚踩在河底,碎石子硌着他的皮肤,迈起步子的时候有些隐隐的疼痛,但这是死亡的声音,来自寒冷的冬夜,来自不曾停息的战争,来自无数的诅咒和哀叹。青年张开手,风顺由他的斗篷穿过去,抓住了后头涌动的树丛。

 

声音骤然变得响亮。

 

是坠落的声音,随后是紧促的、窒息的哭号,尖锐地刺破天空,马蹄声接踵而来,仿佛刹那间,山谷便被铁骑所踏破,尖锐的厮杀,谩骂,哭泣,大笑,哀恸的歌声,喜悦的鸣笛。一场舞会旋转着在吼声中绽开,少女的高跟鞋轻快地踏过石板台阶,马车迅速地没入雾气的影子里。青年站在无数的阴影里,他只是这么张着手臂,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前方,好似一尊僵硬的塑像。河水打着旋地朝上涌动,月光成了猩红色,玫瑰仿佛在盛开,在盛开。亡灵的游行充满了愉悦的节拍,一下两下三下,琴弦的摩擦滑过狂风,他蹲下身来,浑身好似要沉入河流。

“当我死去的时候,”林说道,“我也同样诞生,而当我言语的时候,我也同样沉默。”

当我快乐的时候,我获得了悲伤,当我发泄的时候,我得到了约束,当我杀戮的时候,我得到了惩戒,当我握住荣耀的时候,我尝到了罪恶,当我拥有一切的时候,我也失去了所有。我活着,也同样在死去,我正在下沉,却又在上升。你应该从那树下走出来,瞧瞧这片天空的——星辰很明亮,当你这么看它的时候,它好像变远了,却又近在咫尺。

在很小的时候,我做过一个梦。我梦见了一棵树,那代表了时间与历史。它的根钻得很深,仿佛要穿透大地,接着我倒立着看它,我却发现,那伸向天空的枝叶同样是它的根。你知道吗,我忽然明白了这个世界——这个世界,一便是零,那也就意味着,当我毁灭一切的时候,它们便会重新诞生。我现在是在做梦吗?或许是的。周围很冷,我的心却滚烫……你看到那个跑过去的男孩儿了吗?真意外,我还记得他。他死在一年前的那场动乱里,一块石头砸断了他的胸骨,但他现在正在跳舞,拉着那个姑娘的手,那只死去的野猫也亲昵地叫唤。走吧!走吧……走得远一点,亲爱的,到那头去,到看不见我的地方去。

因为我是不详的。你该离一切不安远一点儿,因为你已经幸福了。

他仍旧在下沉,树的根茎会抓住他,将他托举起来。他的手浮在水面上,无声息的花儿钻过他的手指。林转过头,他的目光又一次望向那片阴影,黑色纹丝不动。

你该过来,近一些,因为我将燃烧。冰冷的河水会点燃我,让我沉默,叫我痛苦,令我畏惧。你闭上眼睛,你看,黄色田野上灰色变硬的天空,晚钟按古老的风俗吟唱。轻柔的三和弦化为一个弱音,厄莱无言俯向淡蓝的湖水,我们会和白色的星星相逢。你听到我想说的话了吗?每一个你,我都想让你听见……

 

你说这是为什么?为什么,亚历山德拉。我渴望死去,我却又想活着。

 

FIN

 


2017-03-31 2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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